吴荆子破灭记
写在前面
本来写下来的题目叫做“执念破灭的全记录”。但老实说,有点下不去笔。我的心里似乎没有那么多的垂头与丧气可以与大家分享——几秒前的自己又回到了“为赋新词强做愁”的地步。想了想,把标题改成了现在这个。这个标题比起之前的一个,似乎更没有意义,可我却觉得一下子手腕流畅了许多。最近听了许多遍《人在江湖》,想必这就是讲段子要搬出王老爷子的真正道理:不是让观众觉得亲切,而是让创作者拥有无限创作的动力。噢,原来是如此如此,这般这般。想通这件事的一瞬间,我的脑袋上照来了一束光,把我的油头照的锃光瓦亮。
本文改编地极其夸张,已严重偏离事实,请不要对号入座
我藏了许多彩蛋,看不懂或者猜到的部分欢迎私聊
本文共5050字,篇幅稍长,请酌情翻阅
1
我喜欢以一个没有感情的第一人称来讲故事。这大概是我在青春期时候迷恋某日本作家给我造成的习惯。这个作家的大多数小说都让我感觉主角是一个“社会性孤儿”。这样一个人,他没有父母,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有妻子,大多情况下是一个喜欢手冲或者人妻的有志青年。的确,这样的主角少了许多不需要的表达,所以所有的句子都指向这个人最矛盾的地方。他做的事充满逻辑但又冷冰冰;遇到艳遇和丢失雨伞时候的心情是一样的,描写胴体和描写大象的感觉是一样的。 每当他去冲或撞击的时候,他描写这件事的感觉和描写每天清晨喝一杯热水的感觉是一样的——是举手之劳的事情,虽对身体不错,却也不是每日必做之事。这样的主角真的是充满魅力啊。
想到这里又不禁发问:这到底是作者的问题还是林少华的问题?不得而知。唯一知道这个问题答案的办法是,去学日语然后读那个作家的原著。想到这又觉得这件事情似乎不值得我去学日语,于是放弃了探索这个问题答案的欲望。一个完美的思维闭环产生了,我心安理得地继续做其他的事情。
这就是这么久以来作为“我”的行为模式——对我来说,唯有进入“我”的情景中,才能写得出来像样的故事。
2
我第一次拄拐是在我15岁时候。学校篮球场的地上有一个小凹陷,我一不小心被这凹陷使了绊子,崴了脚。伤势倒不是很严重——轻微一点骨裂加软组织挫伤——却也不轻。我需要静养一段日子。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。事实证明这句话没毛病,我确实过了三个月才能用自己的腿走路。
拄拐在当时应该算是稀奇事。小孩嘛,没见过身边的人拄拐。我每天上教学楼都要引来一阵阵的侧目;但也不是什么讨人厌的眼光。首先,一阶一阶跳着上楼的我确实阻塞了交通;其次,那眼光也只是好奇的眼光而已。我爸每天扶着我蹦跶着上四楼。我每天单腿蹦台阶累得够呛,我爸倒很享受送我上学接我放学的过程:因为他走在学校里时候总有人叫他老师,这让他感到极大的舒服。我爸和我是一样的,他发现了我撒的谎,他不说;我发现他看hs网站,我也不说。我们爷俩靠着默契走到了今天。就好像我妈安排我远方表哥接送我上学,但我坚持“不懂事”要我爸接送。我想我爸应该是开心的。
3
在我拄拐的日子里,期中考试到了。我继续迈着蹒跚的步(拐)子,走进了期中考试的考场。我们的考场是按着成绩排的,也就是说,能在一个考场的人都是成绩差不多的,所以我多多少少对同一个考场的人都有些亲切感。
我拄着拐走向我的座位。还好,靠窗,我能把我的拐靠着暖气片,让他有个依靠。在我走向座位的时候,坐在我后面的同学伸手帮我接过了拐,扶了我一下让我坐好——这个人就是吴荆子。我道声谢谢,算是第一次打的招呼。他和他旁边的小伙伴在侃大山,好不热闹。我行动不便,没法去找我的小伙伴侃大山;而一个考场的我的小伙伴也没有一个过来找我。我在默默伤心之余强行加入了他们的聊天。
吴荆子戴着酷炫的黑框眼镜,留着层次分明的斜刘海,长着几个小小的、跃然纸上的小粉刺。他坐着的时候还比我矮一点,但站起来却比我高了不少。从小到大这种情况在我身边发生过许多次,我已然了解。
我和吴荆子聊得看起来虎虎生风,但实际上尴尴尬尬。但男生的尴尬是虚假的尴尬——他们只是没有找到那一个共同的兴趣。我说,你的儒林外史写的很好。他说,快乐的羽毛扫是禁卡(指向我的拐)。我说,你恋爱了吗,祝你早生贵子。他说,名字越小,能力越大,我没任何毛病。
我们掉了对方许久的鱼,但始终对不到一个点上。我心里暗忖:此人涉猎之广不亚于我,实属不一般,颇有相见恨晚之意。他说,你居然知道此字读cǔn,兄弟,你有点东西。
4
那次考试以后我和吴荆子混了个脸熟,但也没有再多地联系。我惊讶的是他居然是sir班的。在我的印象里sir班男生基本上都是笑面虎——用现在的话说叫大阴阳家。我回忆起他的眼镜、刘海和粉刺,这三样东西在我脑子里变成了八卦的模样。
吴荆子对我说,他那不是阴阳怪气,他正常说话就这样。我说,你不是阴阳人,就是老色批。他说,我都不是。我就是一个普通的文艺青年。那个时候文艺青年这个词还不是骂人的。我说,真的吗?我不信。
我找到我认识的另一个sir班的男生。我问碌为菁,吴荆子是阴阳人吗。碌为菁摇摇头说,我认识的人里面,只有你们班的人是阴阳人。我又问他,那吴荆子是色p吗。碌为菁摇摇头,我认识的人里面,只有应宏是色p。我抿了抿嘴唇,说不出一句话来。他说,你不能因为你是这样,就觉得他也是这样。我抿了抿嘴,边说着“我的我的”,边朝楼上走去。
5
我渐渐发现,吴荆子文采不输于我,而他欣赏女生的眼光却高于我。这两样当年的我最看重的东西一件打成平手一件彻底落败,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我和他走在放学路上,旁边过去了四五个女生,吵吵闹闹。正在和他谈笑风生的我不禁皱了皱眉头。等她们走过去,吴荆子往后看了看,默默地点了点头。我说,你又在看姑娘了,你为什么不能和兄弟我好好聊聊天呢。吴荆子说,对不起,她的眼睛实在是太美了。我说,谁啊,谁啊。他说,劳贝罗班的班花啊,你不知道吗。我说,关于他们班的班花是谁这个问题我听过五个版本的答案,我哪知道是谁。吴荆子摇摇头,你啊,你要用自己的眼光去发现,不能听别人说谁就是谁啊。我说你说的有道理,那你能告诉我到底是谁吗。他说,等到中国登上月球的时候我就告诉你。我说神舟五号都成功飞了,这一天不远了。他说,嗯,确实是挺近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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元旦晚会时候每个班排成一溜坐着。我个子再当时还算比较高,加上我担任班长,所以站在最后面负责维持班级后半部分的纪律。碌为菁和吴荆子比我还高,所以他俩也在他们班级的最后。演出开始不久,一个同学在台上完美演绎了一首《杀手》。歌声刚完,吴荆子走到了我旁边站着。我说,一人二字,第三节目,练熟四功五法六角,唱出了七八九似,十分好听。他说,十拿九稳,共八女子,聊过七天六夜五晚,只剩下四氧三铁,一个直男。我说,好工整啊。他说,你啊,你来的正好。我跟你打听个人。我问是谁,他眼神指向了我们班一位普通女子。我问,你也想结婚了吗。他摇摇头,并不是,那不是我的结婚对象。那是我理想的419对象。我说,我没有看错你,你果然是老色p。他摇摇头说,看到白胳膊,立即想到大腿;听到口嗨,立马想到我是色p。这么看来,你才是真正的色p。我说,那你给我翻译翻译,什么叫419。他说,419 = fool one knight,意思是我想像愚弄一位骑士一样,稍微愚弄一下那位女士。我情不自禁的拍手叫好,同时反省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学英语。
就在我们讨论英语的时候,一个眼睛已经悄悄地盯上了吴荆子。我们班一个女生在我考完期中考试以后就向我打听吴荆子的消息,但我没有在意。隔着两个班难道还能在一起不成。事实证明我错误估计了我国青少年的恋爱意愿。在元旦过后,他就和那个女生结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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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了婚之后吴荆子的地位一路上升,他从我耳朵里的“吴荆子”慢慢变成了“吴哥”。过去的历史告诉我,当你的男性朋友结婚之后,他会选择一位友人来倾诉他感情中的事情,其余人就会变得少有交集。之前的俊哥选择了我,而吴荆子选择了同班的碌为菁作为这一位有人。我虽然触及不到他的感情,但他的感情却无时无刻不在我身边——这个课间结束,那个女生开开心心地从楼下跑上来,满脸笑意收不住:这是腻着呢;下个课间,那个女生周围围了一圈女生在安慰,泣不成声欲哭无泪:这是吵架了。我身边好像放了一个专门显示吴荆子感情近况的阴晴表。我和他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。
根据阴晴表推测,碌为菁一个人怕是承受不了这么高强度的感情宣泄。于是我成为了他的倾诉对象。他说,他实在是和吴荆子待不下去,他眼里入不了那些东西。他说,他实在不愿意呆在班里,每天都有一声卓尔游侠从门口喊过来。白天,我收到了吴荆子感情的阴晴信号;放学,我从碌为菁那里听到精华版的故事,再和他一起讨论。我站在一个无比奇怪的角度目睹了这一场婚姻。
有一个不得不承认的事情是,女性的的确确能大大激发一个男性的创作能力。吴荆子结婚之后便开始了高强度的情书创作。每天上课拿出一张纸,开头写下亲昵的称呼,洋洋洒洒四十分钟,结尾落下一个帅气的签名。常在河边走,哪能不湿鞋;何况吴荆子不是在走,是在河边跑。吴荆子常常被老师抓住在课上写情书,但越是这样越能激发他的创作灵感。如同在壶口瀑布边仰泳,如同在开镜时看到铁拳;肾上腺素飙升带来的是疯狂的灵感。
他没有选择和以往一样与我分享文章,共同进步。我明白我们再也不会有流觞曲水探讨文学的景象了(虽然也从未有过)。他俩写的东西都装在一个黑色的文件夹里,那个厚厚的文件夹的颜色和加了浓硫酸的蔗糖一样黑。那里面掺着甜和酸,释放着酸臭,还有他们视为珍宝的、不可告人的秘密。
8
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快乐的,当时的他和现在的他也许有不同的看法。但我和碌为菁的看法是一致的,我俩都不快乐。
时间很快渡过了那年暑假,来到了毕业的时候。我不知道毕业之后的吴荆子和她又发生了啥故事;我只记得毕业那天吴荆子还靠着她坐在操场的长椅上。吴荆子还是和往常一样和我谈笑风生,可他不再和我交流文学和游戏了(他和碌为菁交流)。他的眼睛里是他俩的吴青峰和郭敬明。
俊哥早就知道,异地恋是没有好结果的。这个道理与人说不得,只能自己去悟。毕业之后吴荆子和她也异地了,而且异得很远很远。吴荆子和碌为菁去了一所学校,我去了另外一个。我和他俩的联系愈来愈少,他俩消息我也知道的愈来越少。我听说吴荆子和她分开了,之后的消息就是断断续续的,什么倪倪,家凝,版本众多,无一真实。我与碌为菁有时还能一起去一趟黑网吧,可吴荆子我是再也没有见到过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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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见到吴荆子是我大学了。在一次饭局上我又见到了吴荆子。酒过三巡,吴荆子对我说,兄弟,恋爱没有那么美好。我说,恋爱本身没有问题,是你俩有问题。吴荆子说,兄弟,你不懂。我说我懂,爱情就好像早晨的一个田园脆鸡堡,就好像年轻时私奔的幼稚诺言,就好像单纯的炽热的约定,就好像……我还没说完,他挥手打断我,然后说,兄弟,你没经历过,你真的不懂。我抿了抿嘴,说不出话。
吴荆子说,你应该看过,有一本书叫荆棘鸟。我点头。他继续说,我感觉我的爱情就和书里面一样,神父是不配拥有爱情的。我说,你不要给自己营造悲惨人设了,你没有那么大的家族纠葛,你也没有在信仰和爱情里面作斗争。你要是个和尚你还能说一说,你现在你装尼玛呢。他说,你不懂,我就是荆棘鸟。我说好好好,我不懂,你是你是。他又说,不对,我名字里有个“无荆”,我不能说我是荆棘鸟。我说,那你是啥,都听你的。他说,既然无荆,只剩鸟了。我说你别自己骂自己,你不是鸟。他嘴里嚷嚷着“我就是,爷就是”,就倒过去了。
那天之后至今我也再没有和吴荆子见过面,甚至没有发过消息。我关注他的方式就是看他的微博,或者是碌为菁转给我的他俩的聊天记录。他在看着我看不懂的漫画,听着我不知道的歌,应援我不知道的明星,说着我听不懂的行业内部黑话。唯一能看懂的是他转了一条苏打绿的微博,配文道:“我的青春回来了”。
10
天下大势,分久必合,合久必分。吴荆子的这片天下分了五次,合了四次——这是碌为菁给我掰着手指头数的。我和碌为菁在一起常常讨论着兄弟们的感情史,这是他的快乐源泉,这是我的灵感瀑布。这个源泉和瀑布底下都藏着没有说完的话和没有结局的故事。我有时候会想,世界上这么多的人,又有多少个这样的故事。我也会想,吴荆子的人生如果没有这个女人会变成怎样呢。但到头来,这种问题没有一点点意义。只有记者、老师和面试官才会问类似这样的“终极性的问题”。每个人来到这里走这一遭,遇到的人和事情都是你路上注定的东西。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就是现在的你和现在的我。
我回过头去看了看最开头我写的那番话。我写的真的是吴荆子破灭的记录吗?他可能活的比大多数人都辛苦,也比大多数人都舒服。
柳
2020.3.6
01:07
西固家中